第120节
??*** ??正如薛翃所说,颜璋因工部的差事不力,给皇帝申饬,免除他内阁阁员之职位,责令他闭门思过一个月,罚俸半年。 ??这好像是一个信号,——皇帝之前虽曾跟太后说过,只是给薛家正名,绝不会动其他不该动的,或者借机整倒谁,但是,太后很难把这当做是一个正常的朝廷人事变动。 ??内阁里五位辅臣,原本三个是敌派的那还罢了,至少颜幽是首辅大人,身边有一个心腹就足以应付,但如今五人又去了一个,而且新选上来的那个,名义上看着是中立之选,但事实上怎么样,只有皇帝知道。 ??当然,颜首辅自己也知道,那不是他的人。 ??所以,这当然是一个信号。 ??这天,皇帝召了薛翃来至省身精舍。 ??正嘉皇帝身着素白色的暗龙纹缎袍,如墨般的长发依旧给金冠束在发顶,负手而立,殿外的风撩起他白色的袍袖跟衣袂,飘然若仙。 ??皇帝凝眸含笑望着她走近身旁,倒是丰神俊雅,令人倾倒。 ??怪道郑谷最近总是嘀咕:“皇上近来真是越发年青了。” ??今日天朗气清,也不是弦望月朔,皇帝的精神很好。 ??他吻着怀中之人,看着她隐忍的表情,近乎贪婪地汲取她口中的甘霖。 ??《仙经》上说:令人长生不老,左手握持,思存丹田,饮玉津,上下徐徐,情动而退。 ??但还有一句“非上士有智者不能行也”。 ??毕竟这种事很容易叫人沉迷其中,就连精明自持如正嘉皇帝,也有数回失了分寸。 ??云翻雨覆,皇帝抱着薛翃,轻声在她耳畔说道:“你告诉他们,朕是你的道侣……这话说的甚对,可知朕从未对别的妃嫔如此耐心过。唯有你,是朕唯一的道侣。” ??薛翃虽拜读过陶真人所给的那些书册,也能举一反三,但到底体质上差了许多,只能勉强应酬皇帝,偏偏皇帝精力强悍而高昂,每一次合和交会,最后几乎都累的晕厥。 ??此刻也只能静静地听着皇帝的声音,一边暗中调息,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,别再无知无觉地睡过去。 ??正嘉望着她长睫微阖甚是乖静的样子,心中怜爱交加,抬手抚过她的脸颊,娇嫩的肌肤上还有未退的丝丝汗意,以及那没有散尽的绯红。 ??目光描绘过她的柳眉,丹唇,修颈……这般世间难得的人物。 ??正嘉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古怪念头,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:“朕突然想……” ??他并没有说下去,薛翃微微睁开眸子:“想什么?” ??正嘉将那念头遏制住:“不,没什么了。” ??皇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,很少这样欲言又止。 ??薛翃心里略觉着古怪,却也并没有十分在意。 ??顷刻,皇帝传郑谷递了帕子,他轻轻地给薛翃擦拭额头跟颈间零星的汗滴,一边半是哄劝般说道:“今晚上你便留在这里吧。” ??薛翃道:“若是如此,越发会有闲话了。” ??“那就做朕的妃嫔可好?顺理成章。” ??薛翃仍是闭着双眸:“后宫不得干政,而且真的成了妃嫔,我多说错了一句话,要给人杀起来就更容易了。” ??就像是太后说的一样,皇帝早不是三年前的那个皇帝了。 ??那天在永福宫里,薛翃为了宝福跟太后对峙的种种,早经过人的口传入了皇帝的耳中。 ??正嘉自然知道薛翃在说什么,不由莞尔。他望着怀中之人懒懒散散的样子:“谁敢杀你?” ??“明知故问。”薛翃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,往旁边翻开了些。 ??皇帝抬手把她捉了回来,唇边带几分戏谑:“朕就想听你说。” ??薛翃缓缓抬眸:“我偏不说。” ??正嘉望着她平静如水的目光,她的脸颊上还有交会之后的桃色淡红,偏偏仍是如许冷静自持,不为万物所动似的。 ??皇帝突然情难自已,摁着她的肩头低头又吻了下来,薛翃挣了两挣,那才积蓄的一点力气很快就消失殆尽了。 ??这一夜,皇帝强把薛翃留在了省身精舍。 ??就在宝福公主离京之后不多久,在为当年的端妃之案平反后,皇帝再度下诏,追封当年云液宫早夭的三公主为懿安公主,薛端妃薛翃为纯愍皇后。 ??伴随着诏书的公告天下,宫内还有另一个消息也随之传开:太后娘娘突然病倒了。 ??一块儿病倒的还有含章宫的庄妃。 ??第100章 ??其实早在宝福公主出嫁之前, 大概是在皇帝为薛家平反之后, 颜太后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。 ??这次却正是赶在皇帝千秋的时候,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厥了过去。 ??皇帝震惊,当下陪着太后回到了永福宫,急召太医来诊治。 ??太医诊断后, 说太后是肝火内郁,血浮气燥, 却又给风邪所侵, 所以内外冷热交煎, 一时气息不畅导致昏厥。 ??于是急忙开方子给药,不多会儿药煎好后, 宫女喂给太后服用,又等了半个时辰, 太后才缓缓醒来。 ??正嘉略松了口气:“太后可觉着好些了?” ??宫女扶了太后起身,太后目视前方,脸上有些迷惘之色, 竟好像没听见皇帝的声音。 ??正嘉觉着她神情不对, 便唤道:“太后?”回头又示意太医上前。 ??此刻颜太后听见动静,便回过头来, 但是目光呆滞, 并不是看着皇帝,而是胡乱扫视别的地方。 ??正嘉心中微惊, 这会儿太医上前要给太后请脉, 才跪下, 旁边宫女扶着太后的手,太后受惊一般将手抽回:“谁?干什么?” ??在场众人都惊的怔住了,不知太后为何如此。 ??太后皱皱眉,厉声喝道:“为什么不点灯?黑漆漆的是要干什么!” ??这会儿乃是大白天,太后竟突然说出这话,伺候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,旁边的嬷嬷忙道:“娘娘,天还没黑呢,您、您怎么了?” ??太后呆了呆,然后闭上双眼又睁开,可仍是什么也看不见,她举手揉了揉眼睛,好像不相信,反复几次,终于失声叫了起来: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哀家看不见了!” ??正嘉在旁边目睹这情形,喝命太医:“太后是怎么了!” ??太医本要请脉,只是太后受惊过甚,不容别人近身。直到听见皇帝的声音,才胡乱地转头乱扫,一边叫道:“皇帝,皇帝!” ??正嘉只得上前,抬手将太后的手握住:“太后,朕在这里。” ??颜太后一震,下意识地握紧了皇帝的手:“皇帝,哀家……哀家的眼睛怎么了?” ??正嘉道:“太后不必着急,先让太医给您请脉。” ??太后张皇:“哀家看不见了,不知道是谁在身边。” ??正嘉道:“您不用惊慌,朕在这里,太后不会有事的。” ??这会儿太医总算探手替太后诊过了,良久撒手,问太后道:“敢问娘娘觉着如何?” ??太后略微镇定了些,道:“我觉着……一阵阵的眩晕,头好像重了百倍,又像是给人捶过一样,闷痛的很。” ??太医闻言,后退磕头道:“皇上,按理说先前娘娘服了药后,那股交杂的风邪该化开了,所以娘娘才能醒来,但不知为何,此刻臣察觉娘娘体内另有一股寒毒,按照娘娘的症状说法,应该是这寒毒窜流上冲,导致头部的经络不畅,娘娘突然间目不能视物,只怕是这个原因。” ??正嘉道:“什么寒毒?” ??太医道:“这个臣便不得而知了,还要再细看才知道。” ??于是正嘉便命太医院会诊,务必将太后的眼睛尽快治好。 ??而就在太后调养料理的时候,含章宫里,却也突然传出了消息,原来是庄妃娘娘也病倒了。 ??因为大家都忙着太后的事,太医院只分出一个太医前去查看。 ??宫内的妃嫔多数身体娇弱,何况如今是多事之秋,太医只当庄妃娘娘是小患而已,来至含章宫诊脉之后,才要开药方,突然间发现异样。 ??原来庄妃的病症,竟跟太后差不多,太医吃惊之下忙禀告院首,因为太后的前车之鉴,一时并没有如同为太后诊治般开方子。 ??这件事很快便禀奏了皇帝。 ??而后宫之中,太后虽醒却盲了双眼,至于庄妃,因为并没有服药,所以仍是昏迷之中。 ??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,有人提议请和玉仙长来给太后和庄妃看诊。 ??庄妃人在昏迷之中无法抉择,太后却大发雷霆,骂道:“到底谁才是太医?这宫内几时又多出一个女太医来了,若是事事都要她来出面,那太医院养着你们这些闲人做什么?” ??于是众人不敢当着太后的面儿多嘴。可从薛翃进宫,为宝鸾治病开始,太医院里的人便跟她熟络起来,自有些交情,虽不敢再对太后提起,暗中却悄悄地询问薛翃,看看能不能有些眉目。 ??先前若是有宫内的人生病,薛翃从来不肯推卸,自然是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也往往地药到病除,但是这一次,她却突然三缄其口。 ??给太医们催问的着急了,薛翃说道:“各位不是不知道‘望闻问切’的道理,照你们所说的症状,竟是极为微妙的,且那是太后跟庄妃娘娘的贵体,我实在不能只凭三言两语就做决断。” ??刘太医道:“仙长向来跟含章宫的庄妃娘娘交好,怎么坐视不理?若是肯去含章宫一见,自然是再好不过的。” ??“太后的话我也听说过了,我虽然略通医术,但毕竟是越俎代庖,若是能治好,或许没什么,但如果有个差错,我的罪过自然就大了,”薛翃点头说道:“各位大人,别再为难我了。” ??等众人都退了之后,宝鸾说道:“和玉,你真的不管庄妃娘娘了吗?” ??薛翃道:“宝鸾怎么这么问?” ??宝鸾道:“我只是觉着,如果庄妃娘娘不好了的话,她生的弟弟……就跟我和姐姐、还有去世的三妹妹他们当初那么可怜了。” ??薛翃心头一震,抬手在宝鸾头上轻轻抚过,良久,薛翃才说道:“别担心,他们不会有事的。” ??话虽如此,薛翃却仍是没有去过永福宫或者含章宫,甚至在太后跟庄妃病倒后的第二天,薛翃向皇帝请旨,要带宝鸾公主出宫往城外的清虚观进香祝祷。 ??皇帝听了薛翃所说,问道:“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出宫?” ??薛翃道:“宫内是非太多,最近我也心浮气躁,时常觉着眼前耳畔不净,去往道观里走一遭,或许能够耳聪目明些,也让灵台重新清明。” ??正嘉道:“朕还想让你画几张符箓作为平安福呢,没想到你竟还要去拜神。” ??薛翃笑道:“这就叫做泥菩萨过江,自身难保。” ??正嘉给她一句引得也苦笑了,旋即又哼了声:“听说太医们叫你去给太后跟庄妃看诊,你不肯?这是为什么?” ??薛翃道:“治好了无功,治不好有罪,而且太后发话了不许我插手,我又何必上赶着呢。” ??“这不是你一贯的脾气,若是当初才进宫时候的你,只怕早就去了含章宫了。” ??“此一时,彼一时也。” ??“是啊,”皇帝长叹了声:“既然你想去道观,那就去一趟吧,宝鸾也是可怜,从出生就没出过皇宫,正好儿你带她出去走走,只是有一件,早去早回,不得有违。” ??薛翃谢恩。